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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人都嚇了一跳,景天忙問道:“小葵,你說什麼?這水裡……”龍葵鬼託著腮幫子,一臉慵懶地說道:“水裡有一股很明顯的屍臭味,只不過普通人感覺不出來而已。

看起來這屍體起碼腐爛了有一年以上了.”

雪見看著自己面前的空碗,忽然胃裡翻江倒海,一陣劇烈的噁心湧了上來,罵道:“你、你既然知道這水不乾淨,我剛才喝的時候你為什麼不提醒我?”

龍葵鬼笑嘻嘻地說道:“我為什麼要提醒你呀,你又不是我的天哥~”雪見重重一拍桌子,起身叫道:“我再也受不了跟這個女鬼待在一起了!”

一甩袖子徑直往樓上走去。

景天叫道:“雪、雪見,你不吃點東西嗎?”

“我氣飽了!”

雪見走進屋子,砰一聲將門摔上。

景天無奈看著龍葵鬼,卻見龍葵鬼依然一副無所謂的神情,對著雪見離去的方向扮了個鬼臉。

這時老闆娘端著托盤走了出來,上面擺著一盆乾燒餅,幾樣看上去並不怎麼新鮮的小菜。

將盤子擺到桌上時說道:“那小姑娘去哪裡了,她不吃飯嗎?”

景天尷尬地笑了笑,說道:“她……她有些不舒服,在房間裡休息呢。

麻煩您待會兒把吃的給她送過去吧.”

想了想,又補上一句:“如果她不開門的話,把東西放在門口就行了.”

老闆娘看了景天一眼,嘿嘿一笑,說道:“小夥子,我看待會兒還是你送過去吧,這小姑娘有脾氣了,就得自己好好哄著才行,別人可哄不好.”

“這……”景天神情越發尷尬,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麼,瞥見桌上的水碗,說道:“對了老闆娘,你們這個水是從哪裡打來的?”

老闆娘說道:“這水啊,水是城西的那口水井裡打來的。

咱們德陽缺水也不是一天兩天了,只有那口井有水。

基本上城裡的人要吃水都是從那兒打的.”

景天點點頭,不再多問,拿起乾燒餅就著小菜吃了起來。

吃過飯後,景天回房中靜坐修煉,將真氣、靈力在體內反覆執行,感到氣息一絲絲增強,功力也日漸深厚。

直到月初東昇,景天方才準備休息,忽然想到:“那口井不知是不是與霹靂堂有關,雪見心情不好,不如我趁夜去探一探,若是有什麼收穫,也能叫她開心一點.”

打定了主意,景天起身背上劍走出房門,剛要下樓,忽聽身後有人道:“哥哥,你要去哪裡?”

景天回過頭,卻見龍葵站在房門前,月光透過窗子灑在她身上,猶如披上了一層朦朧的霧紗。

景天說道:“我……睡不著,出去走走.”

龍葵說道:“你要去看看那口水井對嗎?吃飯的時候我看你的臉色,就知道你放心不下這事.”

景天一怔,心想這女孩子雖然坦率稚純,卻當真冰雪聰明,心思也較常人細膩。

龍葵上前一步說道:“哥哥,我和你一起去吧.”

景天說道:“不用了,我只是去走走,想來也不會有什麼事.”

“可是……”龍葵望著景天,雙眼猶如一泓秋水,眸中柔光凝動,直叫人難以拒絕。

景天無奈,只得點了點頭,龍葵頓時笑逐顏開,兩人肩並肩走出了客棧大門。

到了夜間,德陽城更顯得荒涼破敗,大街上行人皆無,連犬吠聲也聽不見。

景天往城西走去,果然在那裡見到了一座古井。

那古井十分偏僻,在一條小路深處,兩邊的梧桐樹枝葉乾枯,十分蕭索。

景天走到古井旁邊向下看去,但見井水甚深,水面上倒映著一輪弦月,倒也看不出其他什麼特異之處。

忽然一陣夜風颳來,雖然並不寒冷,景天卻不知為何打了個冷戰。

龍葵站在景天身後,說道:“哥哥,你怎麼了?”

景天說道:“沒什麼,只是……剛才一下子有點冷.”

龍葵說道:“這口井陰氣太重了,在這裡待久了恐怕不好,要不還是先回去吧……”“陰氣重?”

景天看著龍葵,說道:“這是什麼意思?”

龍葵對著井口凝視片刻,說道:“我也說不上來,只是能夠感覺得到。

可能因為我是鬼魂,在陰氣重的地方反而比較舒服……”忽然一怔,便停了口。

“怎麼了?”

景天問道。

龍葵微微側過頭,將耳朵對著那口井,似乎是聽到了什麼聲音。

晌久,說道:“哥哥,那井裡有人……”她神色鄭重,把景天說得嚇了一跳,趕忙離開那水井兩步,說道:“小葵,你可別嚇我!”

龍葵說道:“我能聽到她的聲音,她好像在說些什麼,又好像在哭,我聽不清楚……”景天望著那漆黑的井口,一股涼意直躥上來,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,說道:“算了算了,越說越害怕。

反正也只是一口破井而已,我們還是回去吧……”便在這時,天上飄來一朵烏雲,將月亮遮住,周遭陷入一片黑暗中。

又是一陣夜風吹過,呼呼作響,彷彿夾雜著幽怨的哭訴聲。

景天伸手握住了魔劍,關節不住打顫,兩眼緊盯著身前,他此時不論看見什麼都不會如此害怕,可偏偏什麼都看不見。

忽然身邊亮起一陣微茫,只見龍葵伸出手,淡淡的靈光聚攏在她的掌心,將周圍照亮。

龍葵說道:“哥哥,她說想叫我幫幫她,你說……我該不該幫她?”

景天強忍著恐懼,說道:“她……她叫你幫她什麼?”

龍葵說道:“她在井中上不來,想讓我幫她上來。

她說有話要對我們說.”

景天聽到此話,稍稍安下了心,心想這雖然不知這鬼魂是什麼底細,但是她若是連上井的本事都沒有,怕是對自己也造不成什麼威脅。

而且自己身邊這個女鬼妹妹本領可大著,即使有危險應該也能應付得來,便道:“那你讓她上來吧,先聽聽她說些什麼.”

龍葵點點頭,走上前一步,將手心向外攤出。

掌心的靈光緩緩升起,照到了古井上,但見井口冒出一陣詭異的綠光。

過不多時,那綠光越來越盛,一個披散著頭髮,身形忽隱忽現的女子從井中飄了出來。

景天只感覺頭髮都豎了起來,連著後退了兩步,手腳一陣冰涼,強自平復了一下呼吸。

那女子籠罩在一片綠光之中,長裙之下看不見雙腳,身子飄在半空,說不出的詭異迷離。

龍葵卻十分平靜,上前一步盈盈施了個禮,說道:“你好,我叫龍葵,他是我哥哥。

請問你需要我們幫你做什麼呢?”

那女子緩緩抬起頭,臉色異常枯槁,卻又隱隱帶著幾分秀麗,想來生前也是個美貌女子。

她冷笑一聲,說道:“哥哥……呵呵,是情哥哥還是親哥哥呢?”

這聲音十分悽楚幽怨,又蘊含著惡毒的恨意,聽的人心中一顫。

景天壯著膽子,問道:“你是誰?為什麼你會……會死在這井裡?”

那女子冷冷瞥了景天一眼,眸中哀怨無限,說道:“你膽子倒是挺大,旁人若是見到鬼,早就嚇得軟了。

我屍體沉在這井中,已經一年有餘,你們是第一個來看我的人,這件事也只有你們能幫我了.”

龍葵說道:“你說吧,是什麼事,只要我能辦到,我一定會幫你的.”

女子眼中瞬間蘊出一陣殺意,說道:“替我將那負心之人殺了!他一天活在世上,我便一天不得超生!”

這聲音無比怨毒,聽得景天龍葵都打了個冷戰。

龍葵說道:“殺人,這、這怎麼可以……”“為何不可以!旁人殺我便可,我殺別人就不行?若不是那負心之人,我堂堂倚紅樓絕世花魁,又怎會落得這井中枯骨的下場!”

女子厲聲尖叫,猶如無數怨鬼哀嚎,周身迸發出一陣邪風。

景天擔心她要傷害龍葵,立即拔出劍來擋在龍葵身前,喝道:“你別過來!”

那女子見景天神色,漸漸平靜下來,冷笑道:“天下男子多薄倖,你對你妹妹倒是關心的很!呵呵……”話語中竟有種說不出的妒恨之意。

景天料想這女子心性如此扭曲,必然是受過情傷,將劍緩緩放下,說道:“你先說,是誰害得你,他為何要害死你?倘若你確實死得冤,我會想辦法替你主持公道.”

那女子哼了一聲,默然良久,忽然幽幽一嘆,說道:“我如今這副樣子,說來你們也是不信,我曾經便是這德陽倚紅樓中的頭牌,人稱絕世花魁的謝嫣兒。

多少豪門公子在倚紅樓豪擲千金,就為了能夠看我一眼。

可惜那些人我統統沒放在眼裡,偏偏就、偏偏就愛上了那沒錢沒勢的馮子俊……”說到這裡,她仰天長笑,笑聲中是無盡的自嘲之意。

景天心想原來這女子的心上人叫馮子俊。

這名字聽著像是書香門第出身,儘管家門沒落,沒錢沒勢,骨子裡卻定然有幾分文人心氣,對青樓女子自然看不上眼。

“我也是個傻女人……竟然當真相信了他的花言巧語,一顆心落在他身上,再也離不開。

我還記得那一日,他送了我一方絲帕,上面是他親手提的一首詩……”謝嫣兒說到此處,神色漸轉柔和,似是想起了往事,思緒漸漸飄向遠方。

景天問道:“那……那然後呢?既然他愛你,他為什麼要……”“他愛我?”

謝嫣兒頓時淒厲大笑,厲聲道:“他愛我?他不過是將我當成了一個水性的風塵女子,與我一場風花雪月,轉眼便棄如敝履!”

說著又是一陣狂笑,良久才逐漸平復下來。

“我還記得,那段時日,他好一陣子沒來見我。

我思念之心日盛,卻並不擔憂,想來他定然是想方設法要將我贖出青樓,與他長相廝守。

呵呵,我當時還想,這傻子何必如此費心,只消他一開口,天涯海角我也跟隨了他.”

“可誰知……那一日他來到店中,我滿心懷喜地迎上去,他卻對我說,他要成親了,從此以後再也不能來找我了……”龍葵啊了一聲,說道:“怎會如此……”“我如遭雷擊,怎麼也不敢相信。

一問之下,才知道原來他早已經有了婚約。

呵呵……我此時方知,原來我在他眼裡,自始至終也只是個青樓女子!他從沒當真將我放在心上!”

謝嫣兒悽然一笑,說道:“他對我說,若是娶了青樓女子,便是玷汙家門,叫我不要纏著他。

可我豈肯善罷甘休,便對他說倘若他不娶我,我就將我們兩人的事情公之於眾,讓他身敗名裂!”

“他被我逼得沒有辦法,這才答應與我私奔逃走,約定的地點,便是這座井旁。

那一日,我按照約定來井邊等他,等了好久終於等到他出現,我上去抱他,誰知……他卻一把將我推入了井中!”

謝嫣兒越說越厲,神色中卻帶著一份說不出的悲楚,“我死死抓著他衣服不放,將他也硬生生拖了下來,我們兩人一齊落到了井裡。

可他熟知水性,而我……”聽到這裡,景天龍葵都覺得十分難過。

原來這女子被心上人親手殺害,屍沉井底,因愛生恨,這才化作了怨靈。

“他被人從井中救起,不久之後便成了親,再也沒有來看過我,也沒有對任何人說起過我……”謝嫣兒抬眼看著兩人,厲聲道:“你們說,難道我不該報仇嗎?這樣的人,他難道不該死嗎?”

景天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。

龍葵說道:“嫣兒姐姐,你沒有修為,就這樣飄蕩在世上,只靠一股怨氣支撐著,若是再不如輪迴,很快就要魂飛魄散了……”謝嫣兒悽然道:“輪迴……呵呵,入了輪迴又怎樣,前塵已是過往,來世怎續前情……”龍葵聽了這兩句話,忽然渾身一震,顫聲道:“你……你說什麼?”

謝嫣兒說道:“小妹妹,我早已看出,你也是鬼魂之體,可你修為極深,這才保得形體不散。

想來你放不下的,就是身邊這人吧?”

龍葵低下了頭,動了動嘴唇,想說什麼卻沒有開口。

謝嫣兒冷笑道:“你以為,他還是你記憶中那人嗎?你以為這一世,你便能與他長相廝守嗎?”

龍葵說道:“我知道,他是哥哥!雖然……雖然現在有些不一樣了,但是我知道的!他就是哥哥!哥哥也說,他不會拋棄我,永遠不會……”謝嫣兒尖聲笑道:“男人的話,你也敢信?哈哈,小妹妹啊,你是鬼,他是人,你真以為他會願意跟你待在一起嗎?你真以為……”景天喝道:“夠了!我們的事情與你無關!就算你自己可憐,也不能隨便來挑撥別人!”

謝嫣兒待要反唇相譏,忽然抬起頭,目光怔怔地望向遠方。

景天剛要回頭,謝嫣兒頓時厲聲道:“你們兩個!快躲起來!躲到一旁去,不要出來!”

她神色淒厲異常,景天不敢多問,立即與龍葵躲到了一旁的梧桐樹後,謝嫣兒也躍入了井中。

只見兩人來路之上,一個男人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,撲通一聲跪在井前,哭道:“嫣兒……嫣兒……我來了,我來看你了……”景天與龍葵互看一眼,心想這人莫非就是謝嫣兒所說的馮子俊?只聽那男人哭道:“嫣兒啊,我……我知道,我對不起你,可我當初真的是沒辦法……你逼得我那麼緊,我若當真不娶淑雲而娶了你,那……馮家幾世清名便要毀於我手,我爹孃如何能放得過我!我求求你,這一年來,我每日噩夢纏身,夢裡都是你來找我索命……求求你,莫要再來糾纏我了!我定然會請道士來為你超度,叫你早日往生極樂……”說著磕頭在地,身子不住發顫。

謝嫣兒從井中緩緩飄出,臉上滿是淒厲怨毒之色,凝視著馮子俊,幽幽說道:“馮郎,馮郎……你可還記得我……”馮子俊抬起頭,正看見謝嫣兒的魂魄,一瞬之際,彷彿渾身凍結,張口結舌跪在原地,連一絲聲響也發不出。

謝嫣兒說道:“馮郎,我想得你好苦,好苦……你來陪我吧,來陪我……”說著厲聲一喝,身影欺將上前,雙手扼住了馮子俊的咽喉。

那馮子俊拼命掙扎,臉色痛苦無比,雙腿亂蹬,被提到了空中。

再過片刻,就要被謝嫣兒扭斷脖子。

景天知道此人薄倖狠毒,卻終究不忍他就此被生生掐死,跳出來喊道:“快住手!你現在殺了他又有什麼用呢!”

謝嫣兒嘶聲道:“我要殺了他!我要殺了他!我都死了,他憑什麼活著!憑什麼跟那賤人長相廝守!”

景天伸手想拔魔劍,瞥見謝嫣兒臉上悲苦神色,忽然心中一頓,想道:我固然不能夠助她報仇,但是她為人所害,如今要手刃仇敵,我又有什麼權利阻止她?這時,忽聽遠處一個女子叫道:“相公!相公!你在哪裡?”

聲音甚是惶急。

謝嫣兒叫道:“哈哈哈哈!好!那賤人也來了!狗男女,一起殺了!”

景天一驚,說道:“縱然馮子俊害你,他妻子卻是無辜的,你不能殺她!”

“那賤人是無辜,我就不是無辜嗎?若不是子俊要娶她,我又怎會落得這般下場?難道我就是活該嗎?”

謝嫣兒厲聲道。

景天默然片刻,輕嘆一聲勸道:“你應該知道,他妻子愛他之心,與你並無分別,也是一個痴情女子。

冤有頭債有主,你又何苦如此執著,非要置她於死地呢?”

“痴情……痴情……”謝嫣兒忽然手上一鬆,馮子俊從空中掉落在地,拼命咳嗽著。

景天抬頭看去,卻見兩行淚水自她眼中流了下來,謝嫣兒悽然長笑,笑聲中滿是悲苦。

晌久,仰天緩緩吟道:“……別夢依依到謝家,小廊回合曲闌斜。

多情只有春庭月,猶為離人……照落花.”

四句詩吟畢,謝嫣兒身子化作一陣青煙,漸漸消散在夜風之中。

月光照下,馮子俊失魂落魄癱坐在地,井口處已經空無一人。